陆麟虽然醉了,但并没有醉到连话都听不清的地步。陆麟只是想要逃避。他悲痛地躲在门后边,等确信屋外的杨晨走远了以后,他才敢放声痛哭出来;泪水如止不住的泉水一样从眼眶中流下,淌在地上,哭湿了一大片!直到哭干了,陆麟心里才觉得痛快了。
他的家漆黑一片。窗帘全都被拉起来了,见不到一丝光芒。
陆麟凭着自己的记忆,在漆黑的屋子里摸索沙发。当他一碰到软沙发的真皮,他就一下子卧进沙发里,浑浑噩噩地睡了起来。
“真的已经一年了吗?”陆麟扪心自问。在过去的每个夜晚,陆麟总会重复想到这样一个画面:一个装扮得过于美艳的女人钻进了一辆豪华轿车里,在雨夜驶向远方……陆麟甚至没见到那女人带了一件行李、没听到那女人留的一个口信,只看到她走的时候笑容是那样灿烂,一点也没有忏悔……这画面对他打击很大,与他的思维一同毁灭的还有他的事业和他的美学。
从此以后,陆麟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;每夜都能被自己的噩梦惊醒;借助着酒水,陆麟才能勉强睡着。但陆麟也因此变得嗜酒如命。
过了一夜。不,准确说是过了一天。当陆麟苏醒过来的时候,屋里仍是一片黑暗,静悄悄的。
酒不愧是一种可以止痛的良药。陆麟在昏睡之间竟然什么也没有感觉的到。但他一醒来,当他渐渐想起来自己还活着,自己是谁的时候,痛苦又包围了过来。
若是像往常,陆麟准会起来,朝云中客酒馆走去。但是今天他不想。他还记得跟杨晨有一个约定。
可是,看着已经过去的一天,陆麟怎么也没有拿出要努力的样子。
陆麟什么也没有想,只是躺在沙发上听天由命。他的眼睛一直朝着门的方向,别的也就没什么了。
也许是因为默契,又或许是因为习惯。当陆麟盯着那扇门看的时候,那扇门竟然真的被人打开了!当门开的瞬间,柔和的阳光把阴冷的房子全都照亮了!
一个少年,出现在了阳光中,他浑身散发着光辉,好像是天使一样。那少年小小的个头,简短的头发,有一双单纯质朴、无限温柔的大眼睛;他白皙的小脸蛋上长着一张可人的小嘴;整体看上去,聪颖、秀气。
他生得纤细柔弱;和大部分的中学生一样穿着统一的白色运动校服、蓝色校裤;他的脚下是一双旧球鞋,有点破,但一点也不脏。
少年走进屋,他的视线与陆麟的视线一接触,就立马害羞了起来,眼睛低了下去。他不动声色地解开鞋带,把他那穿着洁白袜子的小脚装进早已准备好的毛绒拖鞋里。
少年走进屋,打开客厅的大灯,从陆麟身旁径直走过。一声不坑,仿佛没有撞见陆麟一样。
但是陆麟却一直盯着那位少年在看。直到少年消失在楼梯的尽头,陆麟才把脸背了过去。
这名少年是陆麟的亲弟弟,名字叫做陆鸣,今年只有13岁。陆麟原本是不会有这么一个跟自己年龄相差很大的弟弟的,但因为计划生育改变了的缘故,他的父母在他十七岁那年给他添了这个弟弟;由于一系列不幸的原因,几年以后,他们的父母相继去世了。弟弟也就归陆麟抚养了。
这个弟弟虽然很聪明,但身体的发育却比同龄的孩子迟缓的多;当别的男生都迸发出旺盛的增长能力的时候,只有弟弟没有长大,他仍旧保持着孩子的模样,像个豌豆公主一样,永远是那样娇气。
弟弟才刚刚放学,这表明现在差不多已经6点钟了。陆麟没想到昨天那一觉,竟然睡了十四个钟头!
楼上的陆鸣收拾好自己的书包,跟往常一样准备去吃晚饭。当他下了楼,突然发现哥哥还坐在沙发上的时候,他犹豫了一下。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下去,用试探的眼神打量着哥哥。
明明是亲兄弟,但那眼神却好像看到了某个陌生人一样。
“没去喝酒?”陆鸣壮着胆子问道。
“今天不去了!”哥哥茫然地说道。
“怎么?今天变天了吗?”
陆麟深深叹了口气,说道:“今天不想喝!”
“你要是每天都不想喝就好了!”陆鸣摇了摇头,叹息中走下楼。他走到快要进厨房的时候,忽然回头问道:“哥哥,我要去做饭了。如果你今天打算呆在家里的话,我就给你准备一份。不过事先说明,不太好吃!”
陆麟瞥见弟弟对自己那样生疏的样子,这使他猛然想起了三年前的情形。那一天,正是他与弟弟相见,并把弟弟带回家的时候。
这件事要从陆麟少年时说起:
陆麟出生于一个比较有艺术涵养的家庭,父亲是一名摄影艺术者,母亲则是一名曾经红极一时的歌手。他们一家住在老家的一栋西洋别墅里面,过着隐居般的生活。
陆麟的母亲非常优秀,不仅人长的漂亮,而且歌唱得好,为人很善良,人们都说陆家能讨到这么好一个媳妇,是好几世修来的福分。陆麟的父亲是一个严厉的人,父亲虽然教会了陆麟很多东西,还把摄影的技术传给了他,但父亲桀骜不驯的坏脾气也让陆麟学会了。因为陆麟不听话,总是调皮捣蛋,他也就成了这个完美的家庭中唯最不协调的一部分。
陆麟很不听话,几乎每天都要惹父亲生气,并且父亲每打他一顿,陆麟就反叛似的扬言要离开这个家。眼见这男孩太过调皮,不肯留在乡下和父母住。眼见第一胎生废了,父母商议决定再要一个孩子,希望第二胎生个乖巧的女儿,好养,懂事,听父母的话。
但是,由于母亲那时候已经是高龄生产了,再加上当时的医疗水平有限,她生产的时候体内出了很多血。医院没有办法治愈母亲的状况,只能任凭母亲在几小时里,一点点流血,痛苦地死去了!
母亲在临走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想看一眼她的孩子。
第二胎仍然是个男孩;虽然和她预期中的不一样,但母亲却很喜欢这个二儿子,她觉得他很漂亮,就像是她生命的延续一样。她给他起了“陆鸣”这个名字,希望他长大成人以后能像她一样有美丽的歌声。她看着她的孩子,直到呼吸停止,都不肯松手……
母亲死去以后,父亲遵照母亲的遗嘱,把陆鸣向着歌手的方向去培养。父亲那段日子慈祥了许多,从来也没有教训过陆麟,只是一心照顾着弟弟。
没过多久,陆麟高中毕业了,因为与父亲长期以往的摄影艺术上的分歧,陆麟选择了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念大学。出门闯荡江湖,父亲认为这是一个男子汉必须要经历的一个步骤,于是就放心地让陆麟去了。
陆麟这一走就是十年。
十年后的一天,陆麟忽然接到了父亲的死讯。家族里的那些长老告诉他,父亲是中了蛇毒死的,希望他尽快回来处理丧事。
陆麟也就是那次回来的时候,真正和自己的弟弟相识的。
就在父亲的葬礼上,那一天,天上下着滂沱大雨,雨水把乡野的泥路搅得似一碗芝麻糊。
陆鸣跪在父母的坟头,手里拿着父母结婚时的相片,久久不肯起来。他的身子被雨淋透了,眼睛被雨水浇得睁不开;他那瘦弱的身躯不断发着抖,心灰意懒,任凭谁唤他,他都不肯起来避避雨。
陆麟就是在那里,和弟弟第一眼相见的。那一眼,不仅没有感情,甚至有一些怨恨和冷淡的情绪在里边。陆麟看见弟弟是多么的年幼,却承受了那么大的负担,他这才感觉到自己这几年过的多么的自私。他觉得自己枉为人子,也枉为人兄,所以他立刻冲过去,抱住雨中的弟弟,用自己的身躯替弟弟遮风挡雨,想要以此弥补自己的过错。
处理完父亲的丧事以后,陆麟把弟弟带出了乡下,和自己住在一起。那时候,姚启迪也在一起,可以说是陆麟一生最幸福的时刻。
就在他们快快乐乐生活了两年以后,也就是姚启迪走的时候,两人的感情线才又断了……
陆麟的回忆结束。
当他清醒认识到自己还有个弟弟要养的时候,他感觉愧疚死了。他知道这是他第二次对弟弟的失职。陆麟有些懊悔,所以他暂时地忘掉了痛苦,忘记了跟杨晨打的赌。他只想去看看弟弟,想要改善一下两人的关系。
他走进餐厅,想去看看弟弟做了什么样的晚餐。他来到餐桌,只见弟弟默默地坐在最角落的位置,一个人吃着吐司。
弟弟面前摆着一罐果酱和一盘炒得有些焦了的生菜,一点像样的饭菜都没有。
陆麟走过去,用手拎起一根稀烂的生菜,塞进嘴里,嚼了几下。
“有点像是羊吃草!”弟弟看着邋遢的哥哥,灿灿地笑了起来。
对于这盘菜,陆麟的评价只有一个字:
“咸!”
陆麟吐了吐舌头。
弟弟虽然不介意哥哥这样的评价,但却挖苦道:“哥哥吃惯了流水席,我的粗茶淡饭它当然不配了!”
“谁说的!”陆麟听出了弟弟的埋怨声,诚恳地说道:“以后我就吃你做的饭。云中客我再也不去了!”
“那怎么行呢?你还要把绝世美女带过去呢!”弟弟幽幽地说道。
“我……”陆麟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凌晨时说的酒话,全被弟弟听到了。
陆麟红了脸,像是下了很重的决心道:“好!不去找了!我不去找什么美女了!过了这几天,我就去找杨晨道歉!希望将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,脚踏实地过日子!”
“你能想通那太好了!”弟弟欣慰地笑了起来。
看见弟弟迷人的微笑,陆麟的心结瞬间全部打开了。他忽然觉得胃口大增,吃什么都爽快无比。于是,他拿起几片吐司,蘸着酱,给自己做了一个生菜三明治,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。就好像他从来没吃饱饭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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